穷途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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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威家族群像|二十四节气·清明】忍别离

折柳寄,草青青



第一纪元,457年


        第一声沉闷的号角于日影初下时响起在群山之间,紧接着声浪如潮次第穿越平原。芬巩拨正胯下因着异响有些躁动的骏马,望着地平线上腾起的烟尘深深呼吸,第一面十六尖的星旗携雷霆之势,如利箭般刺透薄暮,瞬息间就清晰可见。

        他扬起手示意身后随侍的卫队停留在原地,独自策马向前迎了上去,在宽阔的主路中央与红发的辛姆凛统领碰了面。他们短暂地目光交汇,随后芬巩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在八芒星之外与迈兹洛斯并辔而行,梅格洛尔稍停了半步,自然地落入凯勒巩与库茹芬让出的空位之间。

        这支队伍沉默地走过了剩下的一小段距离,芬巩带来的卫队分列在道路两侧,目送着诺多的新王与东线的共主一同穿过巍峨的城门。至高王的仪仗同时也是希斯路姆数得出身份的贵族,他们整齐的阵型中很快就因这一幕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原本漫不经心跟随在长兄身后的凯勒巩见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睨过带头表露不满的精灵,骤然将一身血气杀意凝成锋矢,当头压了下去。

        “Turco。”温和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拯救了那名精灵,在他被杀气锁定,因濒死的恐惧而无法呼吸之前,音如销金的歌者仅靠一个字节就阻止了弟弟的暴行。躁动的贵族们渐渐重新静默下来,他们发现费诺里安的目光不曾在他们身上停留半分,而唯一例外的图卡芬威,他看他们的眼神则与看蝼蚁无异。


        芬巩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听见了卫队的不满,也听见了凯勒巩耍的威风,但是他不打算制止。父亲已经去世,他必须在现下这个动荡的时局中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亲族,他必须旗帜鲜明地表态费诺里安的地位,他不能让罅隙与怨怼进一步存在于兄弟之中。

        他们在王宫门前下马,迈兹洛斯用右手的断腕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曾经无数次并肩步入提里安王宫,向彼时还坐在王座上的祖父汇报政务课业时一样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不同的是迈兹洛斯这次站在了原地,直到芬巩银蓝的披风尾端也拂过他身前,他才率领着费诺里安们抬步拾阶而上,为明里暗里关注着新王加冕的所有视线展现了一幕完美的君臣相得,兄友弟恭。


        王宫宽敞的议事厅里灯火通明,分主次落座后芬巩立刻挥退了所有的侍卫。沉重的大门慢慢关闭,直到走廊上最后一丝光亮湮灭在门缝,芬巩才陡然垮下肩膀,把脸埋在双手中深深吸气。

        “谢谢你们,我没想过你们都会来。”他声音嘶哑地说,“我以为……谢谢你们。”

        “我们不是来看你头上那个王冠的。”库茹芬冷漠地回答,“谁戴上那个玩意我们不关心,也轮不到我们关心,我们来参加兄弟的葬礼。”

        梅格洛尔起身走到芬巩身后,安慰地捏了捏堂弟后颈。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他慢慢放松下来,无论这群最擅长口是心非的堂兄弟说什么,他们的全员到齐都意味着第一家族并未与第二家族站去不同的战线,他们承认他,承认他来继承的至高王位,而这就是诺多现在最需要的保证。他将那一口气长呼出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葬礼三天后举行,仪式的前一晚会有礼宾官来教导流程……你们知道我不太会,我没准备好……”他又说不下去了,如果说芬国昐纵马离去就像是扔出一只靴子,那么直到曼威的信使送来消息,另一只靴子才轰然落地,压得他一片空白。他顶着时刻笼罩他的不详预感组织战后重建,安顿逃进希斯路姆的流民,背负着巨大的哀伤安排自己的加冕礼,用繁忙的公务来掩盖一团乱麻的内心。他必须是那个能鼓舞人心、扛起一切的王子,但他同时也失去了父亲。


        厅堂中陷入沉默,梅格洛尔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弟弟们神态各异:最小的安巴茹萨低着头呲牙,被旁边双生的兄长带着警告意味拍上手背;凯勒巩盯着对面转着戒指走神的卡兰希尔,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库茹芬倒是一脸被刺痛了的苍白。他最后与迈兹洛斯对视,长兄严肃地向他微微点头,于是他又拍了拍堂弟的肩膀,无声地招呼弟弟们跟他一起离去,将空间留给一二家族如今的两位领头人。迈兹洛斯是此时与芬巩谈话最合适的人选,他们背负着同样的痛楚和责任。

        他以歌者的耳力捕捉到门后一丝爆发而出又很快被吞回的呜咽,在心底长长叹息。

        “各自回去安排一下随侍卫队,都早点休息。Turco看着点Curvo。还有Pityo……”他顿了顿,扫过疑似还在发呆的卡兰希尔,照顾兄弟自尊心的犹豫最终没抵过他对弟弟精神状况的担忧。“你看着点Moryo。”

        始终沉默的昔日沙盖里安之主闻言终于屈尊给了他一个眼神,没等梅格洛尔反应过来就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远,双胞胎立刻小跑两步跟上了兄长。凯勒巩大喇喇地将库茹芬一把揽到怀里,背对着梅格洛尔随意挥了挥手,无视被他勒得皱眉的弟弟,以行动表示自己坚决贯彻二哥的指示,紧接着他“小声”抱怨不知道胡安被那群精灵带到了哪里去的声音就自前方遥遥传来。梅格洛尔最后望了一眼议事厅紧闭的大门,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希斯路姆的王庭并没点亮太多的烛火,阴影自灯光顾及不到的穹顶角落蔓延下来,扭曲了门扉上雕像精美的眉眼。他凝望着那些无端邪恶起来的面容,强硬地将隐隐混乱的思绪摒出脑海,金红花纹的披风划过转角,最后一位费诺里安终于也没入了走廊尽头的黑暗。


        葬礼在三天后如期举行,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群葬,诺多的先王、多松尼安高地战死的两位领主及无数寻不回尸身的精灵战士都将于今夜一同葬入埃瑞德威斯林山麓。仪仗队在月船洒下第一缕光时吹响盘身的牛角,肃杀的号声里王宫主殿紧闭的大门訇然中开,芬巩一身藏蓝的长袍,随着芬国昐的衣棺当先步出,白衣的芬罗德与加拉德瑞尔在他之后扶着两具一模一样的棺木。他们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静默地走下长阶,穿过王宫宽敞的前庭,其余精灵战士的灵柩跟随在他们身后。当卫士扛着芬国昐的棺木踏上王宫外的大路,号角声再次响起,旗手迎着拨开云层的月光,银蓝的王旗应声在风中飘扬。

        队伍沿着城市的主要道路绕城而行,精灵崇尚自然的星光,这一夜全城的公共设施都熄灭了灯火。自发赶来送行的居民不断走出家中汇入队伍,一幢幢房屋暗了下去,取而代之亮起的是月与星映射在他们衣料和长发上的流光。


        打头的棺木缓缓出了城门,许多精灵就此停步,接下来直到坟冢的路除去必需的仪仗就只由至亲相送。平原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道路,芬巩闭上眼,大声唱出了第一句挽歌。

        芬罗德清亮的声音紧跟着加入进来,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无数歌声汇成一首送行的调子,苍凉地盘旋于旷野,又乘着风直到云端之上。

        他们踏着歌声在夜色里前行,银蓝与白金的旗帜和着亲人的呼唤在半空猎猎作响。


        最后一捧封土落下时恰逢正午,这之后的时间都留给送葬的队伍与各自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加拉德瑞尔在两位兄长的坟冢上洒满了她采来的鲜花,芬罗德在旁看了一会,将一顶明显是女式的发冠放在了艾格诺尔坟前。

        “礼物。”他注意到妹妹异样的眼神,轻松地耸肩,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几日前不吃不喝陪伴着弟弟棺木的悲痛,哪怕那棺中仅有他亲手放进去的几样旧物。多松尼安要塞被烈焰毁于一旦,别说弟弟们的尸身,在那片白地中甚至连一件像样的遗物都找不出来。

        他抬头望向山脉另一侧多松尼安的方向,弯起眼笑了笑。

        “安德瑞斯在骤火袭来前离世,她的族人给我送了封信,托我按照诺多的习俗,把她的戒指送给她的精灵爱人。戒指我已经放进了棺材里,这顶发冠算我作为长兄,送给他们俩的礼物。”

        “……你怎么没和我说?”加拉德瑞尔为这从未听闻的故事愣了一瞬。她没能做任何准备,最后只得就地取材,割下长发编了两条手串,绕上芬罗德送出的发冠。做完这一切后她扭头看向安格罗德的坟墓,正看见卡兰希尔把一坛酒放在他坟前。

        “赫列沃恩的葡萄酒,不是一直说喜欢喝来着……”卡兰希尔努力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用他不太灵活的右手打开酒坛,转而拍了拍安格罗德的墓碑。

        “最后一坛了,本来打算让你看我喝……便宜你了。”

        加拉德瑞尔看着他转身走向他的兄弟,不远处芬巩最后一次抚过芬国昐的墓碑,接着站起来收拢队伍准备踏上归途。她放眼望去,风从西方来,卷起她的金发,把流云和思念都吹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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