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
宁洛丝稍稍提起裙摆,踏上蜿蜒的小径,地面上的苔藓随着她的脚步渐次亮起,林间湿润的雾气很快沾湿了她的发梢。迪奥跟在她身后,妻子的裙摆像翩跹着坠入黑暗的蝶,他一步步追在她身后,就仿佛也落进了森林织就的网。
她在光明前停下步子,飞瀑在月色下倾泻,合着星辉柔软地沉入池塘,在夜幕里布下一泓银白的光。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以花为名的精灵先一步回过身,用一个吻封缄了他所有的话。
他沉默下来,盛开着白花的草地上浮动着幽幽暗香。这一处瀑布像极了欧西瑞安德的故地,可惜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一切居然都变了个模样。
宁洛丝依偎在他怀里,这里是未被战火洗礼过的多瑞亚斯深处,听不见前线守卫们铠甲与刀剑的碰撞,也听不见石堡里妇孺迷茫的祈祷。埃尔贝瑞丝的镰刀在空中俯瞰大地,笼罩着阴翳的命运之下,连鼓励与安慰都需要争分夺秒。
她从一默数到十,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握住他的双手。他们呼吸交缠,眼眸里倒映着旋转的夜空。
“我会永远,永远在你左右。”
红,到处都是灼眼的红,火焰张狂地撕裂天空,八芒星刺穿铁灰色的苍穹。宁洛丝迎着长廊外洒落的箭雨奔跑,她冲进一间密室,顾不得哇哇大哭的女儿,将一条项链塞入长子手中。
“保护好弟弟妹妹,保护好这条项链,Nana一会就来找你们,记住了吗?”她语速极快地说着,单膝跪下与埃路瑞德对视,小小的男子汉将项链攥进掌心,坚定地点头。
“Nana会和Ada一起来找我们吗?”
“会的。”她依次拥抱三个子女,在尤其沉默的埃路林背后轻拍两下,仔细理好幼女的领口。
“Nana现在就要去找Ada了,你们跟着叔叔们走,快走。”她将孩子们推向房门,在门边等候的王宫卫队将他们抱起。她满是不舍地凝眸看了一会,毅然转身冲进逆向的人流。
她已经做了一个母亲在此时所能做的全部,现在她必须得走了,去履行她做王后的义务。
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从后殿到前厅的路陌生得令人心惊:树木扭曲着燃烧,明霓国斯民曾引以为傲的精巧吊桥从中断裂,喷洒了锈红的断端在半空中招摇;厚重的穹顶倾倒,坍毁的石梁钉入刻满星图的地面,无数精工巧匠的心血在诡笑的火焰里哭嚎。她被石阶上的藤蔓绊倒在地,宫殿顶端的纹章插着利箭坠落在她面前,她想要起身,背后挨了重重的一脚。
“茜玛丽尔在哪里?”恶魔在她背后低语,巨力几乎将她碾入尘土。她挣扎着抬头向宫殿深处看去,里面影影绰绰地似乎横了一具黑发的身躯。
宁洛丝目眦欲裂,昔日华美的千石窟宫殿仿佛一座熊熊燃烧着的墓碑,一处缭绕着血火的坟场,在她指挥妇孺撤退的片刻功夫就夺走了她的国王。她颤抖着,艰难地向前挪动,刽子手在她身后玩味地笑,不知何来的鲜血晕染在她眼睑上,指甲在砖石上崩裂出几不听闻的脆响。
身体突然一轻,她被抓着头发半拎起来在地上拖行,灿烂的金发跃进她的视野,对方抓着她的手臂上有着狰狞的伤口,靡艳的血花一朵朵开在焦土上。
她顺从地被掼进丈夫的血池,掌心紧紧握住一柄锋锐的小刀。
迪奥微微地动了动指尖,他还没有死,但腹部贯穿了他的大洞正欢快地吸走他身上所有的热量——那金发的费诺里安大概据此以为他必死无疑,甚至没有再补一刀就踏出了大殿。宁洛丝将手挡在身后用力与他僵冷的手掌相握,他在刺痛中勉力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野里分辨出妻子眼中的惊喜,以及那惊喜随即化作的灼灼火光。
宁洛丝勾画着地面上的血水,他分辨了一会,尽最大的力回握住她。
“茜玛丽尔在哪里?”凯勒巩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迪奥和宁洛丝的身上没有他们此行的目标,那么仅剩的可能性其实也很好推导——不在某间藏宝的密室里,就在他那三个孩子身上——而他已经下令去搜寻那几个小精灵的下落。他用靴尖挑起宁洛丝的面庞,宁洛丝怒视着他,一语不发。
“不说?不说也没关系。”凯勒巩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像是在看另一个死人。
“我可以拆了你的明霓国斯挖地三尺,你的儿女正在森林中被人追杀。你猜猜,孩子们能不能成为被欧洛米眷顾的猎物?”
宁洛丝死死掐紧指尖,尽力把胸中惊涛骇浪一般的怒意收敛成一声绝望的哀鸣。凯勒巩盯着她看了一会,像是突然对这副软弱的模样失去了兴趣。他扼住宁洛丝的喉咙将她提起,五指在她本能地踢蹬中缓慢收紧。
迪奥就是在此时突然暴起,他读懂了妻子的暗示与忍耐,用最后积蓄的力量发出最决绝的一击。宁洛丝留下的匕首刺穿凯勒巩的心脏,费诺里安睁大了眼,宁洛丝的颈骨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发出一声脆响。
沦为猎物的猎手踉跄着抛开宁洛丝跌倒在地,迪奥就倒在不远处,已经动弹不得,却还尽力伸直手臂够向宁洛丝的方向。凯勒巩急促地呼吸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狰狞扭曲的笑。
在只差几个指节的距离,他斩断了迪奥伸向宁洛丝的手掌。